南嘉佳的快遞到了，快遞員來電話時她還在上班，所以仍舊是小區小賣部簽收的。

吃過晚餐離開公司後她徑直回家，腳步有幾分輕快。

蕪城四月夜晚的空氣溫暖醉人，一個個人從一幢幢房子裏出來，消食散步或娛樂。

小賣部老板娘戴著眼鏡，鏡片後永遠是笑盈盈的眼睛，她轉身在貨架上翻出南嘉佳的快遞，嘴上說道：“我們小區裏住進來一名警察呢。”

秦飛揚昨天來小賣部取快遞，老板娘從未見過他，詢問：“你是這個小區的嗎？”她對快遞包裹有責任。

秦飛揚老實道：“剛搬進來。”

“在這裏租屋還是買房子？”老板娘一直將他的快遞舉在手裏。

秦飛揚回答：“租房子。”他的相貌剛正神態可靠。

“哦哦，快遞給你。”老板娘交出快遞，又自然問：“小夥子做什麽的？”她的臉上掛著笑。

從舊環境到新環境就是這樣，人們出於認識或接納新人的目的，總是不斷提問，不在乎當事人是否想回答，而當事人為了融入新環境，哪怕並不想作答，也不會讓對方失了面子。

秦飛揚直道：“小警察。”他笑了笑，謝過老板娘幫忙代取快遞，走了。

職業形象和挺直的脊背給了老板娘好印象。

對此南嘉佳眉眼微微一動，而後接過快遞淺笑道：“哦，謝謝阿姨，我先走了。”每次取完快遞她都是這句話。

推開門離去。

小賣部老板娘不在乎南嘉佳反應平平，十幾年裏日覆一日在狹小的小賣部裏賣貨，她的性格愈來愈寬和。

依舊是走到一二樓交界處樓道裏忽然明亮起來，經過二樓時可以聽到貓叫，南嘉佳快步上樓。

南嘉佳花五分鐘看懂微型攝像頭的說明書，十分鐘找安置攝像頭的位置，使得攝像頭能清晰拍攝冰箱內部，最後兩分鐘安裝。

幾天過去，冰箱裏的東西依舊延續先前的淩亂，抽屜裏的黑色塑料袋沒了。

南嘉佳環視一遍廚房，最後看了眼敞開的冰箱門，熄燈關門去吃水果撈。

…………

又是周五，趙美梅失蹤一周。

公司裏討論她的人都變少了。

南嘉佳堅持勞逸結合，工作之餘摸魚，只是沒有打牌，而是時不時看手機。

若是有人能看到南嘉佳手機正播放的視頻，必定瞠目結舌。

視頻正中央是一臺冰箱，內部擁擠程度堪比高峰期的公交，畫面起初是靜止的，只是毫無征兆的，冰箱裏出現一只人手！

然而不同於南嘉佳先前在冰箱抽屜裏看到的斷手，這是一只可以活動的手。

它的出現很短暫，從冰箱門上拿走一瓶藥水便隱去，一同隱去的還有藥水。

空間似乎發生紊亂，不符合人類認知的畫面出現。

南嘉佳將活動畫面反覆看了幾遍。

手是屬於男人的，像路邊的石頭一樣堅硬粗糙。

而手的主人對冰箱裏的事物很熟悉，並擁有支配權，之後手又取了冰箱裏的碗和罐頭。

南嘉佳在她的小格子間裏，倚靠在座椅靠背上，指尖輕點桌面，臉上緩緩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這真是——

神奇而又有趣的事呢。

南嘉佳第一次想早點下班回家。

只是她仍舊按點下班，在食堂用過晚餐後回家。

二樓的貓又在叫，上樓前南嘉佳就看到二樓西戶人家沒有燈光，她路過西戶門口時好心情回一句，“喵。”女人唇角微微上揚。

屋裏的貓沒了動靜，像是被非我族類的叫法震驚到。

女人到家後徑直進入廚房，手上戴著上次沒用完的手套，再次檢查冰箱內容物，只是這次更細致。

盛菜的碗顯示出年代的氣息，橘紅色彩繪制的大公雞花紋繞碗一周，每只碗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，碗邊小缺口，黑斑，中斷的花紋等。

這樣的碗很少出現在城市了，只有農村的老人或許因為碗暫且能發揮它的功能，沒有破碎而繼續使用。

南嘉佳用過這樣的碗。

她轉身從筷筒裏取出兩根筷子，將飯碗裏的米飯撥開，碗底正中心刻著一個小字——

全。

這代表碗主人家姓氏。

全不是一個常見的姓，從小到大南嘉佳聽過的人名中或許只有幾個。

而最近正有一個，趙美梅老公，全天磊。

她放下碗將筷子扔進垃圾桶，伸手檢查藥水瓶。

藥水瓶上的標簽攜帶藥水身份，南嘉佳認真閱讀，比看攝像頭說明書認真。

在標簽空白處，藍色的潦草字跡寫著：劉家珍。

每瓶藥水瓶都寫有這個女性氣息的名字。

此外冰箱裏的東西沒有透露更多信息。

南嘉佳脫掉手套，結束此次探查。

…………

正如馬丹富所言，王彪所想，他們接手的趙美梅失蹤案主要靠家人主動行動，警局能做的實屬有限。

然而突來的情況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起案件。

又有女人失蹤了，而且新的受害人和趙美梅有同一活動範圍！

“不可能是巧合。”王彪眉頭隆起，面色深沈。

如果一次作案可以說是沖昏腦袋，兩次作案就絕無辯解可言，這樣的人放任不管就是社會危害！

“報告寫完沒？寫完了趕緊出動。”王彪偏頭看向不遠的馬丹富，對方正在敲電腦。

馬丹富頭也不擡地說：“你別催我，要是急你先去跟隊長說。”

如今辦公現代化，也更加制度化，事件嚴重性上升，自然得多人行動，但警力不是隨便調動的，他們得寫報告提交給上級，上級批準了才可出動。

這些文件不僅對案件重要，對警方同樣重要，也許未來有一天會成為法庭上的證據。

“那我先去，你快點寫。”王彪擡起屁股走了。

他是老警員，至今沒能習慣條條框框規矩，電腦成為辦公的一部分。

馬丹富嗯了一聲，寫完後檢查兩遍，最後簽字。

王彪找上門時秦飛揚在辦公室裏用電腦，他沒有廢話，直接陳述新的失蹤案，極其和舊案的聯系。

秦飛揚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爽快，安排道：“王莉娜和聶海濤留隊，其餘人都參加這個案件，去會議室集合。”他起身。

王彪沒心思想秦飛揚為何選擇王莉娜和聶海濤留隊，他點頭道：“那我現在通知他們。”

秦飛揚點頭。

王彪風風火火集人。

半小時後，兩宗失蹤案的家人接到警方來電。

蕪城的天空不知何時起布滿烏雲，卻始終沒下雨，只是天色沈悶。直到夜幕籠罩天空，閃電伴雷鳴，豆大的雨才狠狠砸下來，將行人往建築裏驅趕。

六層樓的老房裏，南嘉佳面色如屋外的天氣陰沈。

她是被廚房裏的動靜吸引來的。

周末兩天在家，她已習慣冰箱裏發出聲響，只是今晚吵鬧不停，她下床走出臥室，來到廚房。

冰箱上層冷藏區並沒有動靜，聲音源於下面的冷凍區。

南嘉佳沒有用攝像頭拍攝下面，因為除非將攝像頭往天花板上裝，並不好拍攝下層抽屜裏的動靜。

聲音消失後南嘉佳沒有立馬查看。繼見過冰箱有手使用後，除開上次檢查冰箱，她再也沒有碰過裏面的東西。

她能看到對方的動作，自然對方也可能看到她的動作。

南嘉佳沒有準備好讓別人看到她的手。

屋外的雨煩人的響，雨天是南嘉佳討厭的天氣。

冰箱下方聲音消失後，南嘉佳佇立須臾回到臥室。

到了晚上十一點時，雨還在下。

十二點，南嘉佳仍未入眠。

閉上的雙眼睜開，眼前漆黑，耳邊是雨天特有的幽靜。

片刻她起身開臥室燈，去到廚房。

上面的冰箱門南嘉佳始終敞開，而現在她戴上手套打開下方的門，動作很輕，和雨聲說不上來的契合。

三層抽屜塞滿了黑色塑料袋，南嘉佳眸底發冷。

帶著手套的手只解開最上面的一個塑料袋，袋子裏，是切碎的肉和骨頭。

外層的皮膚是屬於人類的。

窗外雨一直下著，南嘉佳鎖上廚房，將手套扔進垃圾桶裏，又將垃圾袋系好，打開門放到門外才返回臥室。

真惡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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